黑糖貓天涯行腳/Blacksugarcat se ve en todo el mundo

   離開巴黎前一天的早上(星期六)，我從民宿搭地鐵要去加尼葉歌劇院買當天晚上的門票，突然看到弟弟LINE我「下星期一開始採收荔枝，南部天氣很熱，水果熟得很快，趕快確認北部的荔枝價格然後看看有誰要買！」但…但是我人還在巴黎耶！實在不想這麼快就回到現實的人間。兩年前幫舅舅賣過一次荔枝，那次荔枝產量不多，但光是送到新竹分裝再交給同事，就耗掉我很多天的午休時間，實在不想再淌這種混水，今年荔枝因為風調雨順大豐收，等我回台灣豈不是被荔枝淹沒。那次賣的荔枝錢讓舅舅勉強收回成本還倒賺個幾千元，表妹就特地LINE我，說她爸爸非常開心。

    農民的困境我很了解，碰到天候或有什麼閃失，經常都是血本無歸居多，真的要靠種田生活的話，恐怕早就餓死了。賺不賺錢是其次，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錢解決那還算容易，但偏偏種荔枝那塊地是祖傳寶地，凝聚許多家族的情感，以前小時候我們常在荔枝、橘子、芒果、柳丁收成時到果園去幫忙，那時的主角是外祖父，他熱愛這個果園，工作之餘的空閒時間都在照顧那一甲多的果園。持續很多年，我們一直都在吃媽媽娘家送來的水果，它是每年不變的季節風景，一直到外祖父去世為止。有誰想要一座果園呢？「麻布袋一袋不如一袋」可以用來說明台灣人越來越不能吃苦耐勞，大家寧可去做有冷氣可吹的工作，有誰想要一個賺不了什麼錢卻可以自己累到掛的果園？顯然大家都不想要但卻希望每年都有水果吃。有一年我在西班牙塞維爾的路邊偷採一個橘子才知道橘子不是全部都是甜的，果樹也不一定會長果子，有誰知道荔枝樹只要一年沒有照顧修剪枝椏，三年長不出像樣的荔枝？有誰知道老欉荔枝樹果子甜美程度和一般荔枝差很多？最後是由小舅舅接下了這個荔枝園，工作之餘照顧果園勉強維持住我們每年有「娘家送來的水果」可以吃的傳統，年年的勞力付出只因為他捨不得讓這片外祖父留下來的果園荒廢掉。

    老媽一直覺得娘家果園好吃的老欉荔枝不應該被大盤商賤價收購，有次跟她閒聊提到公司同事經常購買產地直送的水果，老媽問我要不要幫忙賣賣看。2年前那次幫忙舅舅賣荔枝讓老媽很有面子，套句老媽常說的話，人要懂得「吃果子拜樹頭」吃了多年的娘家水果，總算有點貢獻。賣完荔枝之後不到2個月，老媽突然急病走了。隔年是天氣作怪的荒年，荔枝樹沒有結果；又過了一年，我在巴黎接到故鄉荔枝大豐收的消息，產量是2年前的好幾倍，我既沒有這麼多人脈，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到底要把這麼多荔枝賣給誰？是我在巴黎回台灣的飛機上所思考的事，因為下飛機的隔天荔枝就會送到新竹來了，我得快點動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