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糖貓天涯行腳/Blacksugarcat se ve en todo el mundo

這篇文章曾經節錄刊登在1997年1月28日自由時報

    提到蘋果,我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人一定都看過黃春明的小說或是電影"蘋果的滋味",我覺得他很傳神地描述了位於亞熱帶的台灣人對於蘋果的感覺。這種有著紅紅圓圓的外型味道芬芳的水果一直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當我還是小學生時,有一次從報紙中得知熱帶蘋果已經研發成功,今後即使居於亞熱帶的南台灣亦可種植。放下報紙,我就開始哀求媽媽去買蘋果,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有種子就可以播種。那時候我最喜歡的是五爪蘋果,但是在二十年前,五爪得之不易,只好退而求其次使用梨山蘋果的種子。

     播種之後，過了個把個星期竟然發現有一棵小苗破土而出,我將竹編籃子倒扣其上,免得被家裡飼養的雞鴨給蹧蹋了。那時候每天放學第一件事就是蹲在花盆前仔細端詳,只差沒有去幫助它長高而已。可是當我看到第一片由胚葉中抽出的嫩葉時,就開始覺得不太對勁,因為葉型看起來很熟悉。當它開始抽鬚時,我就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棵貨真價實的苦瓜了。雖然我很恨這棵苦瓜欺騙了我的感情,但是爸爸不准我拔掉它,後來也結了許了果實,每一條凹凸不平的淡綠色苦瓜都好像在提醒著我該從這一場蘋果夢中醒過來了！ 

    決定要到日本遊學之後,我每天都做著可以大啖富士蘋果的美夢,可是在逛完學校附近的超級市場後,才發現原來富士蘋果也分等級,那種輸入到台灣又大又美的粉紅蘋果在日本的售價也是很貴的,像我這種預算有限的留學生根本消費不起,而那些等級較低的富士其實也不便宜。    幸好過不久我在學校附近發現一個星期二和星期日早上營業的朝市,價格比起超市要便宜許多。其中最使我心動的是一個賣蘋果的攤位,那裡的蘋果販賣的單位是一山,所謂一山就是把蘋果堆得尖尖的像一座小山模樣,大約有8-10個左右,而且除了富士之外,隨著日子不同還販賣其他像王林,北斗,千秋,津輕,陸奧等種類。  

    日本居大不易,每次我都要站在這個攤子前面猶豫好久,因為每一種看起來都很美很好吃的樣子。有時候實在按奈不住想吃吃看的慾望,就會狠下心來每一種都買一山,然後蘋果的芳香會恣意地充滿了整個宿舍的房間,坐在書桌前讀日文,或坐在窗台前啃蘋果曬太陽時,覺得人生幸褔莫過於此。住在宿舍的其他台灣人有時候會敲我的窗和我聊天,窗戶一打開果香流瀉而出,於是得到"蘋果姑娘"的外號,而這也正是我在台灣經常光顧的水果攤販給我的綽號。  

    我習慣三天要採購一次,而且除了蘋果之外,其他水果都懶得看一眼。隨著櫻花季節的結束,蘋果價格逐漸上漲。五月的岡崎梅雨漫天,大雨小雨滴不停,朝市也常因為遇雨而休市,為了補貨,我經常騎著腳踏車到幾公里外的超市、雜貨店去比較價格,附近每一家店舖的打折時間表我都充分掌握瞭若指掌,很快的我又新增一個綽號"半額小姐"  

    七月初從關西的岡崎轉學到東京,開始充分利用東京便利的交通。只要學校一放假,我就出發去旅行,其中最難忘的是東北的蘋果之旅。其實我原先的計劃的是秋天賞楓之旅,但是由東京出發抵達岩手縣的盛岡時,發現這裡的津輕蘋果顏色和東京賣的不同,而且價格比較便宜,於是迫不及待地買了一袋;由盛岡搭巴士進入青森縣的十和田八甲田國立公園時發現那裡的蘋果更便宜更美,所以忍不住也買了一些,過兩天結束了十和田八甲田之旅,乘JR巴士抵達青森市,在車站前的市場看到滿坑滿谷的蘋果時,又買了一堆從來沒有看過的新品種,等我到達本州最北邊的下北半島時,90公升的登山背包裡已經擠滿了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蘋果。 

    實在是太重揹不動,只好拿一些分給青年旅舍的人。等我從偏僻的下北半島回到比較文明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包裡不太用得著的衣服雜物寄回東京,因為我的下一站是青森縣的弘前(hirosaki),日本極品蘋果的產地。弘前青年旅舍的主人在岩木山下有一大片蘋果園。那天我用半生不熟的日文和他聊了好久,話題當然是離不開蘋果。 

    離開東北後,繼續我的北陸之旅,與一般人不同的是,我不是直接搭火車去的,而是越過位於長野縣和富山縣之間的北部飛驒山脈。登上了"立山雄山"(標高3015公尺),我和剛認識不久的日本人坐在山頂神社附近一起吃午餐,當他們還在吃長野縣出產的蘋果時,我吃的可是極品的弘前蘋果呢！反正背包裡有得是,我還分送幾個給聊天的日本人,簡直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離開弘前的那天,我大清早從弘前出發搭乘五能線的火車,準備花五個小時觀看日本海的海景,火車一出市區之後,想不到竟看到絕美的景色。不論火車方向怎麼轉,有津輕富士山之稱的岩木山總是映在眼簾,而山底下眼睛所及之處都是吊滿粉紅果子的富士蘋果樹,再過半個月就要採收上市,而現在卻都逍遙地沐浴在陽光下,在微風中擺動,剎那間,十餘天來的旅途勞頓一掃而空。不禁想到第一次看到蘋果樹的往事。 

    1992年踏出德國法蘭克福機場,預計前往卡塞爾參觀五年舉辦一次的文件大展,火車一出市區,就往北方疾駛。因為是首次出國所以對於出現在車窗外迥異於亞洲國家之建築風情和山光水色非常著迷。突然間我在疾駛而過的車窗外發現一種掛滿了紅色果子的樹木,問了留德的的朋友,才知道那竟然是我的最愛。我情不自禁地歡呼拍手叫好,還引起車內德國人的側目。之後廿餘天我跑遍德國各地,只要看到美麗的蘋果樹便在樹下讚嘆一番並且搔首弄姿和它合照,而且每次到超市採購食物時,購買的水果也只有蘋果一種,各種不同種類的,紅紅綠綠,大大小小,只要是我沒有看過的,一定買來一試,不過有時也有失手的時候。在德國買水果是不能自己用手挑的,有一次我看到一種沒見過的水果,只不過用手指碰了一下,那個土耳其老闆非要我把它買下不可,還付出了極其昂貴的價格,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是無花果。 

    旅行途中每天吃蘋果,同行的朋友都快抓狂：換點別的吧,蘋果在德國是窮人吃的水果耶！其實我也注意到路旁很多行道樹都是蘋果樹,結實磊磊掉得滿地都是,有的還被踩得稀巴爛,我撿了一些來嚐嚐,簡直酸澀不堪入口,連小鳥也不想多看一眼。這實在不該是這種天堂果子的味道,但是它真的發生了。雖然如此但也無損於它在我心目中的天王地位,因為第二次到歐洲旅行,我又開始進行同樣的蘋果採購之旅,而且還貽笑國際！  

    1994年9月,我先到英國玩了一星期。然後參加旅行團前往法國,三十幾個團員裡面,只有我一個是東方人。越過多佛海峽之後,完全不同於英國的陽光風情、繽紛色彩與食物著實令人著迷,尤其是鄉間市集裡堆積如山的新鮮水果蔬菜,到處充滿了地中海地區特有的斑爛色彩,這回我又被那些美麗的顏色所蠱惑,只要是自由活動時間,我都一定要到市集或超級市場巡視一番,我的背包裡總是堆滿了剛買來的蘋果。 

     在17天環法行程中,天天品嚐法國當地的美食佳餚,幾天下來我在台灣為減肥所做的努力幾乎都付諸流水。為了要減肥和消化背包裡不斷增加的蘋果,我每天中午都只吃蘋果。有一天晚上,我的加拿大室友告訴我一件事,她說其他的團員紛紛向她打聽,我每天中午只吃蘋果是不是因為沒有錢吃飯的緣故,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願意請我吃中飯。 

     百科全書是這樣寫的：蘋果,可食的溫帶水果,薔薇科。果實通常呈圓形,果肉呈白色,脆而多汁,味酸而甜,切開時香味怡人。它的外表是如此地優美,因此成為神話裡面一個豐饒的象徵,而且令人聯想到愛情的魔力、永恒的青春和一種解藥。    雖然聖經裡面並沒有明確提到,夏娃所吃下的果子就是蘋果,但是我寧可相信它就是讓她甘心墮入滾滾紅塵的智慧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