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衣服和鞋子至少有一半是我和妹妹送回南部的，美其名是送給老媽穿，其實有大部分是過時或是我們買了之後發現不合適的東西，每一件都被老媽仔細收起來，她喜歡的衣服就會看到穿著的痕跡，有的還穿破了被塞在角落，老媽穿不下去或是不喜歡的衣服就原封不動被保存在衣櫃裡。我們一件一件的整理衣服，就像在審視自己過往的錯誤，說錯誤其實也盡然，因為穿衣品味的養成其實都是由這些錯誤堆疊而成。如果我們沒有一個很會收東西的老媽，就沒有機會看到自己從小到現在的買衣穿衣過程，它根本就是一頁台灣時尚流行的演化史。
在收拾老媽遺物的過程出現許多失蹤很久的東西，它們曾經引爆我們母女口角，這也曝露老媽在人生後期記憶力明顯大不如前。我們曾經為了一堆日本買回來的毛巾激烈吵架，有次帶老媽去日本玩，我們在輕井澤outlet買了許多DAKS洗臉毛巾，她說要送人，但回到台灣後再也找不到，老媽懷疑是我拿去用，只要我每次回南部，她就在盧這件事，最後是我提議兩人到廟裡走一趟，我可以斬雞頭發誓證明清白，她才不再提起。
我在一組被堆在角落的櫃子抽屜裡看到成堆的毛巾，其中包括這些本來要送人的DARKS毛巾，原封不動放得好好的，一如10年前買回來的樣子。我也看到失蹤好多年，後來放棄找尋的KENZO牛仔褲；以為已經被丟掉的Hitachi吹風機；也看到很多件用過的保暖衣，老媽曾經吃醋的說我都不關心她，從來沒有買過任何保暖衣給她，卻買了幾件送給她的妯娌，現在這些被找出來的保暖衣證明她常常使用。我也找到老媽用剩的美金歐元和早已過期的百貨公司禮券(幸好百貨公司還沒倒閉)。翻開老媽的舊護照，發現她也去過很多國家，蓋滿出入境章的護照竟然跟我的有得拼。
我不知要如何形容老媽過世後的心情，雖然很難過但也有徹底解放的放鬆，雖然一直以來我儘量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就是有一條線不斷的在拉扯箝制，就像歐威爾小說中的老大哥那種角色，表面上看起來我是我行我素，但實際上在母女關係當中從來沒有得到過自由，這也是「親情的牽絆」。
對於這種不能說的心情轉折，剛開始我們只能壓抑，有一次在跟弟弟妹妹和爸爸的聊天中，帶有些許罪惡感的說出心聲，想不到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樣，我們一時之間還不能適應「丟掉家裡的爛東西時竟然沒有人在旁邊百般阻止、怒罵」的新狀況。這也是為什麼兄弟姐妹這次都熱中投入「整理遺物丟東西」的行列，大家同心協力搬東西，本來預計要至少幾個月的整理時間，現在已經大致整理完成。透過這種「丟掉舊東西」的儀式，讓全家人都得到救贖，包括走掉和留下來的人。現在我們要過自己的生活，這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bbe
我和老媽之間的愛與恨盤根錯結無法說清
留言列表
2023年日誌 (0)